童言无忌

曲直

幼时，哥哥常带我和几个差不多大的小伙伴一起玩耍，有一次，不知为啥，和一个大我几岁的孩子发生了争执，我向他身上撒了一把土就跑，他拿着一跟柳条就追，哥哥见了，伸手把我举在肩上，我拽着哥哥的头发着急地说：“快跑，快跑。”哥哥就是不肯走，却和那孩子周旋着，躲闪着，那孩子的柳条，一次又一次地抽打在哥哥的身上，却似抽打在我的心上。无奈的我，急得大哭，哥哥说：“没打着你，你哭啥？”我心疼地说：“叫你跑，你不跑。”哥哥说：“别人受了屈，不出气，你跑了，人再见了你，能和你算完吗？”从此我再没和人打过架。

那时，也许我很淘气，屋里的墙壁上粘着不少画，有《童子拉桃图》、《翁婆莱菔图》还有《梁山伯与祝英台》，我用小刀把画上人物的眼睛挖下来，用哥哥的铅笔给美人涂胡须。每次都少不了要挨打，都是哥哥护着我，把错都拦在他身上。

故乡——陶山，三月十五是香火庙会，那几天人们都要放下农活，远路的要遂礼道情，近处的都要招待客人。前三天，通向陶山小城的各条道路上都有成群结队的老婆婆，和一些买卖人，有推车的、担担的从四面八方向陶山小城涌来。他们都是步行，背着一些御寒防雨的物品，近处的庄户家家都挤满了相识合不相识的香客。谁家都要烧几锅水或煮几锅汤，以备香客饮用，却从来不收钱，还笑语相迎，非常热闹。

在庙会附近，最有趣的是成群的孩子，在人群中钻来钻去，看老太太吃油条。一个个没牙齿的老人把“老牛筋”一样硬的油条送进嘴里，嘴巴抖动半天，“嗖”地一下抽出来，还是那么长，然后，又送到嘴里，偶尔舍下一截，一伸脖子，咕咚咽下，急忙喝一口水。

每年被大人领着到庙会上去逛逛，是件非常快乐的事。几天前就期盼着，到时候能给几毛钱，随哥哥一起去逛庙会。

三月十五这天，一大早吃了饭，我就一直缀在哥哥身后，怕他们悄悄溜掉，哥哥向父母要看会和买学习用品的钱，母亲见我在身边，给哥哥使了个眼色说：“没那么多钱，给你几毛钱先看会吧。”（当时我并不懂母亲的心思）我明明看见鸡蛋罐子里有钱，怎么说没有呢？我对母亲不满，为哥哥抱不平。于是，我把鸡蛋罐子里的那张钱悄悄地揣在怀里，随哥哥去看会。

街上到处是人。街道两旁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哥哥却不肯买，我把钱掏出来递给哥哥说：“哥，我这儿有钱，你想买啥就买吧！”哥哥接过钱，看着我说：“这钱你是从罐子里拿的吧？”我点点头，哥哥没说什么。领我转了一会儿，花五分钱，让人给我剃了头，又花五分钱给我买了一碗豆腐脑。刚吃完，遇见邻家一位买罾的老婆婆要回家。哥哥托她把我领回去，并嘱咐说：“回家对咱娘说把钱给我了。”我感觉为哥哥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。

回到家里，我见父母正在翻箱倒柜地找什么东西，两人互相埋怨着，母亲急得直掉泪。我知道他们在找钱，一开始，我还不想承认，后来，实在不忍看到父母着急的样子，便说：“钱！我拿了。”父亲非常严厉地说：“钱在哪？”看这气势，谁把钱花了也不会轻饶。哥哥处处护着我，我暗下决心，宁死也不能供出哥哥。我说：“我花了。”“你哥呢？”“我没赶上，他们前面跑了。”“干啥花了？”“喝了碗豆腐脑。”“还有哪？”“又喝了一碗豆腐脑。”“还有哪？”“剃了回头。”“还有那？”“又剃了回头。”“你撒谎！”父亲一瞪眼，说着顺手拿条绳子把我捆住，吊在院子里的小枣树上，脚尖刚着地。母亲怎么也拉不住，大声喊着对我说：“你说你没拿。”我咬着牙就是不吭声。父亲拽出条绳子，双了几下，在我面前晃了一下说：“到底把钱弄那儿了？再撒谎就打死你。”我噙着泪咬定是剃头、喝豆腐脑花了。“叫你嘴硬，叫你撒谎。”父亲气不过说着抡起绳子向我打来。我本能的一低头，绳子头抽在我的鼻子上，出了血，我侧头在胳膊上蹭了几下，我咬着牙，噙着泪，一声不吭。

正在这时，哥哥从天而降。“不要打了”他大声喊着向我扑来，挡住了又要抽在我身上的绳子。见我蓬头垢面满脸是血，哥哥流着泪心疼地说：“你怎么不对爹说钱给我了！”一见哥哥我的泪水一下涌了出来，我哽咽着说：“我——我怕你挨打。”哥哥猛地把我抱住，哭着说：“都怨我没和你一起回来！”“唉！”父亲叹息一声含着泪，解着绳子说：“这小子真犟！”